自然意象与人性光辉的合奏——评刘益善长篇儿童叙事诗《白鸽花开神农架》
文/刘祖炎
作为叙事主体的神性山水
《白鸽花开神农架》的序诗中写道:“亲爱的少年朋友∕你可知道神农架∕那真是个好地方∕山高林密风景如画。”作者已然揭示了神农架的特殊地位——它不是简单的故事背景,而是深度参与诗歌叙事的主体。
刘益善深谙神农架的灵性,他笔下的神农架既是具体的地理坐标,更是承载意蕴的神秘符号:“金钱豹在草丛里打盹∕未抓到猎物正饥饿难熬∕两人的声响惊动了它∕草丛里突然发出一声长啸。”寥寥数笔便让猛兽跃然纸上,透着鲜活的生命气息。“绿树不摇也不语∕好似伤心悲万分∕对着白鸽深情望∕像有冤情诉不尽。”则赋予草木细腻的情感温度,仿佛它们也能感知悲喜。这种“万物有灵”的书写,更以儿童易于理解的方式,化作“会说话的杜鹃”“能指路的松鼠”,让自然本身的神性与孩童纯粹的想象无缝交融,既贴合孩童的认知视角,又暗合着对自然灵性的敬畏与仰望。
“打豹相识”一章中,“两个少女吃了一惊∕白鸽拉起小梅就跑∕饥饿的豹子哪肯放过∕对着小梅纵身一跳”的紧张叙事,将这场相遇嵌入神农架的生态链——豹子既是威胁者,也是考验者,它的出现打破了普通格局,让珙桐的勇毅与白鸽的果敢在生死瞬间绽放。神农架的山川草木从来不是旁观者,它们以风雪、云雾、猛兽、奇花的形态,推动着命运的齿轮,完成对人性的试炼。
跨越藩篱绽放的爱情之花
“珙桐出世”一章里,“给东家送柴担水∕给西家浇地播种”似的质朴描写,勾勒出一个勤劳善良的人物形象:其父母双亡的孤苦没有令其善意消亡,曾经以钢叉护佑乡邻的勇毅本来透着悲悯。这种“贫贱不能移”的品格,恰如神农架的岩柏,在贫瘠石缝中生长得愈发挺拔茂盛。
“白鸽姑娘”一章里,“美如山中的杜鹃∕一双凤眼泉水涟涟”的比喻,表现一个反叛的富家女儿形象:她憎恶父亲“对长工如狼似虎”的凶狠,悄悄把糕点分给放牛娃;厌烦“深宅大院的金丝雀生活”,总溜出家门与山民闲谈。这份觉醒并非刻意的叛逆,反倒如“泉水涟涟”般是天性的自然流露——她的善良与对自由的向往,正是未被世俗尘埃沾染的童心本真。
“碧簪定情”一章中,“若能与她结成伴侣∕我愿爱她今世今生”的誓言,表达跨越阶级藩篱的爱情:珙桐的碧簪取自神农架的绿松石,白鸽的信物是亲手绣的山雀帕,前者承载大地的坚韧,后者象征生命的灵动,恰如《诗经》中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”的古老馈赠,在物质交换中完成灵魂的守望。
白财主的阻挠是故事冲突的核心,他的“凶狠贪婪”与珙桐的“正直善良”形成尖锐对立。这种阶级冲突的书写避开概念化批判,通过具体场景展现:强逼白鸽嫁给“富商的傻儿子”的蛮横,暗中派人“在山路设下陷阱”的阴毒,可让儿童读者直观感受压迫的重量。而珙桐“被暗害化为碧树”的悲剧,与白鸽“泪染树根化作白花”的结局,虽带着宿命的凄美,却在毁灭中孕育永恒——碧树常青,白花不败,爱情在自然的怀抱中获得了超越死亡的生命力。
从自然符号到精神图腾
长诗中,珙桐树与白鸽花作为核心意象贯穿始终,这一树一花的神农架特有珍稀植物,在诗中完成了从自然存在到精神图腾的升华。
珙桐树的意象充满刚健之美。诗中“树干挺直如钢叉∕枝叶舒展似臂膀”的描写,将植物特征与人物品格完美融合——珙桐生前以钢叉护佑乡邻,死后化树仍以枝叶庇护生灵。这种历经岁月和生死的生命力,正是诗人发现的珙桐精神。
白鸽花的意象透着柔韧之美。“花瓣是白鸽的脸∕美如春日的朝霞”的拟人化描写,让植物的形态美与人物的心灵美统一互见。白鸽生前向往自由如白鸽,死后化作白鸽花仍以洁白昭示人间。这种转化充满东方美学的含蓄力量,白鸽的绽放带着主动选择——“泪染树根”是情感的倾注,“满树花开”是精神的延续,从而完成了生命的永恒绽放。
除核心意象外,神农架的万物都被赋予灵性:打豹情节中的豹子,既是危险象征,也是连接两人的纽带;“月深沉哟夜风起”的环境描写,成为情感的外化——珙桐盼望的焦灼与白鸽思念的凄苦,都在夜风与月光中传递。这种“物我相融”的写法,让自然景物成为情感的载体,能使儿童读者在具体意象中获得审美感染。
反抗、觉醒与生态的三重奏
《白鸽花开神农架》的深刻之处,在于将多重主题编织成和谐交响,在儿童能理解的叙事中,触及人类文明的永恒命题。
阶级反抗的主题,借由“善恶对立”的简洁叙事传递着深刻内涵。珙桐帮扶乡邻的善举,与白财主敲诈勒索的恶行形成鲜明对照——这种对比既贴合儿童的认知逻辑,又不止于浅层的道德评判。诗中珙桐的反抗是符合生活与人物的,并非主动掀起革命,而是源于被动的守护:当豹子威胁村民时挺身而出,当白财主强抢民女时奋起抗争。这种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”的侠义精神,在朴素的行动中悄然完成了对压迫的反抗。而最终“碧树护佑山村”的结局,更传递出“善良终将战胜强权”的信念,为儿童读者悄然播下希望与理想。
性别觉醒的主题在白鸽身上得到诗意呈现。她不是等待拯救的公主,而是主动追求自由的独立个体:溜出深宅与山民交往是对身份的突破,拒绝富商联姻是对命运的抗争,“与小梅紧相依诉说不平”是女性互助的觉醒。这种形象塑造打破了传统儿童文学中“富家女必骄纵”“女性必柔弱”的刻板印象;白鸽的选择证明环境无法完全禁锢天性的自由,这是女性命运抗争的生动注脚。
生态寓言的主题具有鲜明的时代价值。诗中“珙桐从不滥杀生灵”“白鸽与鸟兽对话”的描写,传递出“万物平等”的生态理念;而两人最终化身为树与花的结局,更是“人与自然共生”的极致表达。这种意识不是生硬的说教,而是如“泉水渗透土壤”般自然融入情境:当儿童读到“白花碧树紧相连”时,会直观感受到人类与自然的血脉相连,让生态保护的理念在美的熏陶中深入人心。
质朴语言中的诗性张力
作为一部儿童叙事长诗,《白鸽花开神农架》的语言艺术达到了“深入浅出”的境界。“月深沉哟夜风起∕夜风飒飒语凄凄”的叠词运用,如民间歌谣般朗朗上口,既符合儿童的语言接受习惯,又营造出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的意境。这种韵律感让诗歌更适合朗诵,儿童在朗读中能自然感受情感的起伏。而“打豹相识”的急促短句传递紧张,“情深谊长”的舒缓长句流露温情,语言节奏与情节发展形成了同频共振。
作品的结构采用传统叙事诗的线性脉络,从“珙桐出世”到“白鸽花开”,十章内容层层递进,如神农架的山路般蜿蜒向前,既保持了故事的完整性,又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。序诗与尾声的首尾呼应,形成“起承转合”的闭环结构,让整个故事在“传说——现实——传说”的循环中获得超越时空的意义,这种结构安排使儿童能清晰把握故事脉络,同时感受叙事的完整性。
《白鸽花开神农架》的尾声中说:“来吧,少年朋友∕举起夏令营的旗帜∕背起你的小书包∕唱一支走向自然的歌曲∕亲爱的少年朋友∕神农架已扬起手臂∕那一树一树的白鸽花∕在呼唤你在欢迎你。” 这部作品既能让孩子读懂纯真,也能让成人读出岁月的沧桑。相信《白鸽花开神农架》这朵文学之花,会绽放在孩子们的心田。
(本文作者刘祖炎,湖北作家,曾从事编辑记者工作,著有《神农架之恋》《神农架笔记》《到神农架去》《神农架印象》《黑暗传》《胡崇峻传》等作品。)